第 47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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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7 章
數月過去，到了年底，季津竹回國過年。原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，不料新冠病毒異變，席卷重來，唯一慶幸的是老百姓基本都打了疫苗，抵抗能力不弱，即便不幸感染，吃藥修養，一般7~10天就能恢覆，大部分人都會感染一次，身邊的人感染了，下一個就極有可能是自己，季津竹是家裏最後一個感染的，渾身酸痛地在家裏躺了一周，她逐漸恢覆了健康，也聽到了陳慕洵即將結婚的消息，女方家裏的企業從事通信設備、智能終端的生產與銷售，畢業於哈佛，和津成是校友，人生履歷優秀，津成說對方還溫婉善良。“經常做志願者，不是做做樣子，是真的有愛心。”
她心情覆雜，有點哀傷，又替慕洵高興遇到了如此好的伴侶。
陳慕洵沒有給她遞婚禮請帖，季家就津成一個人準備去參加他的婚禮。
預備返巴黎的時候，季津竹接到雲夢的來電，“津竹，我爸死了，你有空的話，就來江林村出席他的葬禮吧。”
她心中大駭，“怎麽回事？”
雲夢說這次病毒感染村長沒熬過去，不到兩天就斷了氣。
季津竹哀慟，當天就啟程前往江林村，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，三個小時的高鐵，接著坐大巴抵達從和縣，汽車站已經停運，雲夢叫了林中至來接她，她本想拒絕，但人生地不熟，又是晚上，便聽從安排。
正下著雪，林中至浸在夜色裏，一動不動，被風雪吞沒。整個縣城像個蒼白荒涼的星球，只剩他和她。
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，示意她上車，黑色的SUV的輪胎裝了防滑鏈，她移步過去，鉆進副駕駛。
他繞過車前，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，待她系好了安全帶，啟動車子，她有意靠著車窗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，不與他說一句話，任沈默蔓延。
車子抵達燈火通明的村長家，她解開安全帶，“謝謝。”拉開車門下車，一氣呵成。
雲夢迎她進屋，她看見堂屋裏擺著副黑漆漆的棺材，穿著道袍的師傅圍著棺材念經超度，心頭一凜，雲夢說已經封棺了，明早出殯，本不想打擾她，但今天整理爸爸的電話簿，看見寫有她的聯系方式，思忖再三，還是通知了她一聲。
裊裊的香火氣仿佛一根堅硬的芯子戳進身體裏，季津竹長嘆一聲，過去給村長上了一炷香，作揖，燒錢紙，憶起對方曾經挑著米不遠萬裏去她家，淳樸地囑咐她來江林玩，不辭辛苦地拿著大喇叭勸村民防疫，眼眶開始發潮。
雲夢帶她去廚房吃飯，烤碳火，碳火放在四四方方的紅木桌底下，說她奔波了一天，辛苦了。
“我辛苦什麽。”季津竹在桌前的長椅上坐下，看向旁邊這個人生偏離正常軌道被混混小子家暴的可憐女人，“你才是辛苦，一個人帶著孩子把葬禮辦了下來。”
雲夢疲憊地說：“是啊。不過葬禮的事幸好有中至幫忙。”
她叫來林中至吃飯，絮叨地說他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麽，忙得沒歇一口氣，趕緊填補肚子。
林中至在季津竹對面的位置坐下。季津竹不看他，問雲夢，“淩雲呢？”
雲夢說：“房間睡覺。”
季津竹問：“你丈夫呢？他不做事？”
雲夢露出一個苦澀又釋然的微笑，“我跟他離婚了。”
季津竹大喜過望，“什麽時候離的？”
雲夢微微低頭，“一個星期前。”
她臉色不佳，季津竹安慰地拍拍她肩背，“都過去了，以後你的人生會越來越好。”
“希望吧。”雲夢擡頭，“我現在什麽都不想，就想把孩子好好養大。”
季津竹讚同地嗯了聲，細嚼慢咽地用餐，外面響起鞭炮聲，震得整棟屋子似乎轟隆作響，她望向窗外，發現鞭炮碎屑斑斕地散落在雪地裏，有種難以言明的荒涼與蕭索。鞭炮聲漸息，她收回目光。
潦草地用完餐，季津竹幫忙洗白天村民吃席用過的碗，她面生，有一起洗碗的婦女問她是哪家的媳婦崽，她解釋：“我是雲夢的朋友。”
“是哪裏的人啊？”
她說是辰京。昔日見過的小賣部老板娘認出了她，跟大家介紹了她的身份，一時之間周圍的村民待她更熱情，說雲夢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懂事，讓她一個客人洗碗。
“沒事兒，我閑不住。”聽老板娘說江大爺夫婦兩個月前突然去世了，她怔怔地把碗放進籮筐裏，“江大爺他們葬在哪兒？”
老板娘說江大爺是抗美援朝的老兵，因為沒有後代，和妻子雙雙去世後，便由政府安排進了鎮上的陵園裏。
“那還好。”她澀澀地說。
“是啊。”老板娘說：“老兩口笑著一起走的，是喜喪。”
季津竹心想江大爺、林老太太苦了大半輩子，能一起離開，也算得償所願。
季津竹陪雲夢守了三個多小時的夜，筋疲力竭，實在撐不住，匆匆洗漱完，就進了房間和淩雲一起睡，夜已經非常深，窗外的雪還在若有似無地下，想起老板娘說江大爺夫婦，季津竹又爬起來，穿上衣褲，去屋外燒紙錢。
屋檐的雪水眼淚似地一滴一滴滴在溝渠裏，燈光的倒影落在上面，紙錢即將燃盡，季津竹站起身，迎面對上了林中至的身影，他穿著半高領的黑色毛衣，黑色大衣，影子被燈光拖得又長又虛，落在石板上有種冰涼的質感，配上他冷清的神色，四周成了一幅哀艷淒清的畫。
她無視他的倦容，與他擦肩而過，進了房間，重新上床躺下，旁邊的淩雲睡得香甜，懷裏抱著個小豬佩奇玩偶。
窗外，東方已白，季津竹昏昏沈沈地醒了過來，兩個多小時後，和村民們送村長入土，出殯的隊伍裏，十幾個青年輪流擡棺材，雲夢、淩雲披麻戴孝和她走在前面，林中至先她們幾步，捧著遺像，最前面的是引路人，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，迎著風雪撒紙錢。這是季津竹第一次參加這種形式的葬禮，新奇之餘就是悲涼。
到了種有李子樹的墓地，太陽隱約出來了，天邊多了一層稀薄又和煦的日光。季津竹看一眼埋進土坑裏的棺材，擡眸發現附近的枯樹上築著鳥窩，一只燕子閃電般從墓地上掠過，其餘人大喜，說村長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，並得到了神明的保佑。
她雖不信神佛，可聽到這話，心裏的悲涼消散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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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月過去，到了年底，季津竹回國過年。原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，不料新冠病毒異變，席卷重來，唯一慶幸的是老百姓基本都打了疫苗，抵抗能力不弱，即便不幸感染，吃藥修養，一般7~10天就能恢覆，大部分人都會感染一次，身邊的人感染了，下一個就極有可能是自己，季津竹是家裏最後一個感染的，渾身酸痛地在家裏躺了一周，她逐漸恢覆了健康，也聽到了陳慕洵即將結婚的消息，女方家裏的企業從事通信設備、智能終端的生產與銷售，畢業於哈佛，和津成是校友，人生履歷優秀，津成說對方還溫婉善良。“經常做志願者，不是做做樣子，是真的有愛心。”
她心情覆雜，有點哀傷，又替慕洵高興遇到了如此好的伴侶。
陳慕洵沒有給她遞婚禮請帖，季家就津成一個人準備去參加他的婚禮。
預備返巴黎的時候，季津竹接到雲夢的來電，“津竹，我爸死了，你有空的話，就來江林村出席他的葬禮吧。”
她心中大駭，“怎麽回事？”
雲夢說這次病毒感染村長沒熬過去，不到兩天就斷了氣。
季津竹哀慟，當天就啟程前往江林村，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，三個小時的高鐵，接著坐大巴抵達從和縣，汽車站已經停運，雲夢叫了林中至來接她，她本想拒絕，但人生地不熟，又是晚上，便聽從安排。
正下著雪，林中至浸在夜色裏，一動不動，被風雪吞沒。整個縣城像個蒼白荒涼的星球，只剩他和她。
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，示意她上車，黑色的SUV的輪胎裝了防滑鏈，她移步過去，鉆進副駕駛。
他繞過車前，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，待她系好了安全帶，啟動車子，她有意靠著車窗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，不與他說一句話，任沈默蔓延。
車子抵達燈火通明的村長家，她解開安全帶，“謝謝。”拉開車門下車，一氣呵成。
雲夢迎她進屋，她看見堂屋裏擺著副黑漆漆的棺材，穿著道袍的師傅圍著棺材念經超度，心頭一凜，雲夢說已經封棺了，明早出殯，本不想打擾她，但今天整理爸爸的電話簿，看見寫有她的聯系方式，思忖再三，還是通知了她一聲。
裊裊的香火氣仿佛一根堅硬的芯子戳進身體裏，季津竹長嘆一聲，過去給村長上了一炷香，作揖，燒錢紙，憶起對方曾經挑著米不遠萬裏去她家，淳樸地囑咐她來江林玩，不辭辛苦地拿著大喇叭勸村民防疫，眼眶開始發潮。
雲夢帶她去廚房吃飯，烤碳火，碳火放在四四方方的紅木桌底下，說她奔波了一天，辛苦了。
“我辛苦什麽。”季津竹在桌前的長椅上坐下，看向旁邊這個人生偏離正常軌道被混混小子家暴的可憐女人，“你才是辛苦，一個人帶著孩子把葬禮辦了下來。”
雲夢疲憊地說：“是啊。不過葬禮的事幸好有中至幫忙。”
她叫來林中至吃飯，絮叨地說他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麽，忙得沒歇一口氣，趕緊填補肚子。
林中至在季津竹對面的位置坐下。季津竹不看他，問雲夢，“淩雲呢？”
雲夢說：“房間睡覺。”
季津竹問：“你丈夫呢？他不做事？”
雲夢露出一個苦澀又釋然的微笑，“我跟他離婚了。”
季津竹大喜過望，“什麽時候離的？”
雲夢微微低頭，“一個星期前。”
她臉色不佳，季津竹安慰地拍拍她肩背，“都過去了，以後你的人生會越來越好。”
“希望吧。”雲夢擡頭，“我現在什麽都不想，就想把孩子好好養大。”
季津竹讚同地嗯了聲，細嚼慢咽地用餐，外面響起鞭炮聲，震得整棟屋子似乎轟隆作響，她望向窗外，發現鞭炮碎屑斑斕地散落在雪地裏，有種難以言明的荒涼與蕭索。鞭炮聲漸息，她收回目光。
潦草地用完餐，季津竹幫忙洗白天村民吃席用過的碗，她面生，有一起洗碗的婦女問她是哪家的媳婦崽，她解釋：“我是雲夢的朋友。”
“是哪裏的人啊？”
她說是辰京。昔日見過的小賣部老板娘認出了她，跟大家介紹了她的身份，一時之間周圍的村民待她更熱情，說雲夢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懂事，讓她一個客人洗碗。
“沒事兒，我閑不住。”聽老板娘說江大爺夫婦兩個月前突然去世了，她怔怔地把碗放進籮筐裏，“江大爺他們葬在哪兒？”
老板娘說江大爺是抗美援朝的老兵，因為沒有後代，和妻子雙雙去世後，便由政府安排進了鎮上的陵園裏。
“那還好。”她澀澀地說。
“是啊。”老板娘說：“老兩口笑著一起走的，是喜喪。”
季津竹心想江大爺、林老太太苦了大半輩子，能一起離開，也算得償所願。
季津竹陪雲夢守了三個多小時的夜，筋疲力竭，實在撐不住，匆匆洗漱完，就進了房間和淩雲一起睡，夜已經非常深，窗外的雪還在若有似無地下，想起老板娘說江大爺夫婦，季津竹又爬起來，穿上衣褲，去屋外燒紙錢。
屋檐的雪水眼淚似地一滴一滴滴在溝渠裏，燈光的倒影落在上面，紙錢即將燃盡，季津竹站起身，迎面對上了林中至的身影，他穿著半高領的黑色毛衣，黑色大衣，影子被燈光拖得又長又虛，落在石板上有種冰涼的質感，配上他冷清的神色，四周成了一幅哀艷淒清的畫。
她無視他的倦容，與他擦肩而過，進了房間，重新上床躺下，旁邊的淩雲睡得香甜，懷裏抱著個小豬佩奇玩偶。
窗外，東方已白，季津竹昏昏沈沈地醒了過來，兩個多小時後，和村民們送村長入土，出殯的隊伍裏，十幾個青年輪流擡棺材，雲夢、淩雲披麻戴孝和她走在前面，林中至先她們幾步，捧著遺像，最前面的是引路人，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，迎著風雪撒紙錢。這是季津竹第一次參加這種形式的葬禮，新奇之餘就是悲涼。
到了種有李子樹的墓地，太陽隱約出來了，天邊多了一層稀薄又和煦的日光。季津竹看一眼埋進土坑裏的棺材，擡眸發現附近的枯樹上築著鳥窩，一只燕子閃電般從墓地上掠過，其餘人大喜，說村長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，並得到了神明的保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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